新疆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伏羲女媧圖上,人首蛇身的二神尾端如環形生命符號般交纏,與漢字“人”的撇捺架構在時空深處共振——這不是偶然的巧合,而是自然帝鐫刻在文明基因里的雙螺旋密碼。當絲帛上的蛇尾環旋與甲骨上“帝”字的燔柴薪架隔空對話,生物基因的坤陰承托與文化基因的乾陽創生,已在七千年前寫下“造人”的原始契約。從賈湖骨笛吹徹千年的音階到量子芯片捕捉的百億光年星光,這雙螺旋始終在纏繞中生長,寫就文明最深沉的史詩。
一、創世編碼的重勘:從燔薪之帝到雙神纏創
甲骨文“帝”字取象于燔柴祭天的薪架(陳夢家《殷墟卜辭綜述》),卜辭中“帝令風”“帝降旱”的記載,原是張岱年《中國哲學大綱》所論“氣化宇宙論”的神格化顯形——所謂“上帝”本無超驗位格,實為“自然之全體”的創化力量,正如《周易》“生生之謂易”所揭,是流淌在萬物間的生生之氣。這種內在性創世邏輯,在伏羲女媧“摶土造人”的傳說中更顯具象:黃土為基,應和《白虎通》“土吐含萬物”的坤德,托舉著生物基因的物質根基;吹氣成靈,契合《管子·內業》“精也者,氣之精者也”的乾道,灌注著文化基因的精神躍升。
明末利瑪竇借《尚書》“上帝”譯基督教“Deus”,造成語義斷層——將內在于自然的法則之神,異化為超越萬物的人格創世主。而唐代絹畫始終保存著真相:伏羲執矩丈量大地厚德(生物基因的坤陰承托),女媧持規勾勒天道運行(文化基因的乾陽創生),規矩交錯處,正是雙螺旋的宇宙坐標原點。這里從沒有“獨斷的創世”,只有“共生的創生”。
二、人字基因的解剖:蛇尾拓撲與撇捺動力學
阿斯塔那絹畫中,二神交纏的蛇尾與周天星宿共同構建出“人”形場域,暗藏文明基因的三重法則。就生物基因而言,它承續伏羲執矩的務實精神,如《荀子》“水火有氣而無生”的唯物觀所示,依托血緣傳遞生命信息,卻困于《禮記》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”的血脈周期局限;而文化基因則延續女媧持規的創造力量,印證《周易》“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”的偉力,借語言文字、禮樂制度突破時空壁壘——王羲之的筆鋒能穿透千年震顫心靈,屈原的《離騷》可讓不同時代的人同悲,正是這股力量的見證。
從器物維度看,生物基因顯為青銅饕餮的雙目(生物觀察本能的具象),文化基因則升華為青銅雷紋(從觀察到符號的文化編碼)。蛇尾交纏成《說文解字》釋為“治也”的“乂”形,恰是《周易》“曲成萬物而不遺”的螺旋式呈現——當商周匠人將獸目觀察轉化為云雷紋飾,便完成了從生物基因到文化基因的文明級躍遷。而“人”字的一撇一捺,正是這重躍遷的凝練:一撇為生物基因的“實存之軸”,如良渚玉琮般深扎大地;一捺為文化基因的“意義之軸”,似祝融火星車般劃破蒼穹,兩軸纏繞方顯“天地之性最貴者”的完整維度。
三、文化基因的權能:三重文明躍遷
伏羲女媧手中的規矩,實為文化基因突破生物局限的三重密鑰,印證著余英時《論天人之際》“內在超越”的東方范式。
其一為時空折疊之力。生物基因需二十載迭代,文化基因卻能讓賈湖骨笛(7800年前)的七聲音階,經《周禮》“三分損益法”的數理提煉,演化為曾侯乙編鐘的十二律半音體系;二里頭遺址的綠松石龍紋,在商周青銅器上蛻變為“饕餮紋”,完成從生物圖騰到文化符號的千年接力。
其二為意義創生之能。文化基因不僅適應自然,更構建精神宇宙:《詩經》以“蒹葭蒼蒼”種出心靈濕地,二十四節氣更被《淮南子·天文訓》升華為“五日一候,三候一氣”的精密模型,將宇宙元氣運行編碼為農耕文明的操作系統——這套體系比2016年聯合國非遺認定早兩千一百年,早已成為文明的底層代碼。敦煌壁畫用色彩在石壁上壘起佛國凈土,恰是這種創生能的視覺顯形。
其三為秩序再造之功。女媧“斷鰲足以立四極”的傳說,隱喻文化基因改造生存環境的偉力:都江堰“深淘灘低作堰”馴服岷江,“墨子號”量子衛星以先賢之名拓展星際通信,皆延續著伏羲“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”的智慧立法,在更大尺度上踐行《尚書》“燮理陰陽”的文明使命。《禮記》“人者,天地之心也”道破本質:文化基因使人成為宇宙的自我觀照者。
四、雙螺旋的當代危機:現代性解纏與重構
當文化基因的三重權能在現代性中遭遇異化,雙螺旋的平衡正被撕裂——基因編輯將生命降維為可編程的堿基序列,實則違背了女媧“煉五色石補天”的整體觀(《淮南子》);算法黑箱解構《周易》“感而遂通天下之故”的文明交感機制,正背叛了伏羲“類萬物之情”的啟蒙初心。這正是莊子所警“有機械者必有機心”的文明劫難。
破局之道在于道器相濟:青蒿素研發從《肘后備急方》“青蒿一握,水二升漬”的經驗記載,提煉出雙氫青蒿素的晶體結構,完成古籍基因的現代表達;敦煌數字工程以區塊鏈哈希值守護壁畫細節,讓硅基載體承續碳基文明的精神密碼。更需在創新中錨定根基:基因編輯嵌入“生生不息”的倫理紅線,算法開發植入“和而不同”的文化算法,讓雙螺旋始終保持纏繞的張力——正如中醫“治未病”的智慧,既重肉身康健,更守精神和諧。
五、文明比較的啟示:纏繞哲學的世界意義
較之希伯來文明中耶和華憑“λ?γο?(言)”的單向創世,伏羲女媧尾端的環形纏繞彰顯陰陽互構的創生模式;對比希臘哲學中柏拉圖將床之理念與現實的二元割裂,良渚玉琮神徽在古人類DNA研究中的顯影,恰是《周易》“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”的物質實證。這種纏繞共生恰是雙螺旋的文明顯形——當彭瓞鈞團隊用NASA星歷反推,確認《堯典》“四仲中星”為公元前2100±200年的觀測(《中國科技史雜志》42卷),我們終見:中華文明從未讓科技與人文分道揚鑣,雙螺旋的纏繞本就是文明存續的最優解。
結語:永恒纏創的文明史詩
從阿斯塔那絹畫蛇尾的環形紐結,到實驗室里DNA的螺旋起舞;從伏羲執矩丈量的大地,到“祝融號”火星車劃破的蒼穹——文明的精魄始終在纏繞中生長。
良渚玉琮的神徽在基因測序中顯影,量子計算機復現《堯典》星圖——我們終將懂得:這雙螺旋的永恒纏繞,正是《周易》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的創生律令。自然帝的終極饋贈,從不是現成的答案,而是賦予人類在無限中定義有限、于永恒中雕刻瞬間的權柄。這權柄寫在“人”字的撇捺里,寫在蛇尾的纏繞中,終將在無極寰宇間,續寫《尚書》“惟天地萬物父母,惟人萬物之靈”的文明基因史詩。(文/黨雙忍)
《模因洞察》透過現象看本質,告訴你一個全新的文明史觀?!叭恕弊?,由一撇一捺合構。一撇為生物基因,一捺為文化基因,人類是“兩因共舞”生成的“兩因傳奇”。2025年9月5日于磨香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