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部經典的生命史與人-環境的共生成長
《易》,絕非一部靜默的典籍,更非孤立生長的“生命之樹”,而是與中華大地上的“人”“環境”纏動共生(意指相互纏繞、動態互動、共同生長)的“生命共同體”——它始于先民應對自然時的“智慧微光”,因人的解讀而凝聚成形,因環境的壓力而抽枝展葉,又反過來為人與環境的適配提供支撐;人借它讀懂環境、化解困境,環境借它倒逼人的認知升級,它則在“人-環境”的互動中汲取養分、完成成長,終成與中華文明同頻共振的“活態經典”。這部成長史詩的壯闊,從不是《易》的“獨角戲”,而是“《易》-人-環境”三者互相拽著、推著、滋養著,共同在時光里“往上長”的共生敘事:環境出難題,人拉著《易》找解法,解法里藏著《易》的新枝,新枝又幫人更穩地站在環境里——缺了任何一方,這成長都走不完千年。
一、萌芽·周代以前:環境逼問與人的回應,催生出《易》的“生命胚根”
西周文本誕生前,《易》還不是可觸的典籍,卻已在“人-環境”的第一波互動中,埋下“共生的胚根”——這胚根,不是先民“閑觀天地”的產物,是人在農耕生存壓力下,與自然“互動”中積累的“中介密碼”。 那時的環境,是“喜怒無常的老師”:晝夜交替、四季輪回、風雨不期而至,先民要解決“何時播種、何時避寒、何時防澇”的生存逼問,光靠零散觀察不夠,得找個“能把天地規律串起來”的法子。于是,“仰觀天文,俯察地理”(《周易·系辭下》)不再是閑情,而是帶著“求生存”的迫切——把太陽起落、作物枯榮抽象為“—”(陽爻,象征生機上揚)與“--”(陰爻,象征氣息收斂),把山澤風雷、天地水火歸納為乾、坤、震、巽等八卦符號。
這不是人“單向創造”符號,而是“人-環境-《易》”第一次纏動:人借八卦(《易》的雛形)解讀環境信號(比如見震卦象,知春雷將至、該備耕),環境則通過“規律難辨”的壓力,逼著人把符號打磨得更精準;而八卦一旦能幫人“猜對”環境變化,人就更愿意用它、傳它,這顆“智慧胚根”便在互動中扎得更深。夏商的《連山》《歸藏》、殷墟的數字卦,都是這纏動的“痕跡”——比如用“六六六”(坤卦)占問收成,若應驗了“多雨欠收”,人就會給這組數字添上“陰氣過盛、需祭天祈晴”的解讀,《易》的胚根便多了一絲“應對經驗”的養分。
此時的《易》,像剛冒頭的嫩芽,還弱,但根須已纏著“人對環境的需求”“環境對人的逼問”——它的生命力,從一開始就不是“自己長”,而是“靠著人-環境的互動喂大”。
二、扎根·西周時期:人借《易》定秩序,環境逼《易》成“主干”
周人滅商后,“人-環境”的互動換成了新場景:環境不再只是自然,更添了“政治秩序不穩、民生保障不足”的社會壓力——周人要守住基業,得有一套“能統一思想、指導治國”的工具;而這套工具,最終落在了對《易》的系統整理上。
傳統認為,以周公等為代表的統治集團,如同“共生的組織者”:他們將前代流傳的八卦符號、占筮案例,融入“定秩序、保民生”的時代使命中,在西周時期逐步整理成型,最終催生出《周易》古經這根“文化主干”。這主干的每一寸,都纏著“人-環境-《易》”的互動:
“乾卦初九·潛龍勿用”,是周人應對“權力過渡期”的環境壓力——成王年幼,召公借這句爻辭拒權臣之位,說“像龍潛深水,此時動則亂”,既穩住了政局(人-環境適配),又給《易》添了“隱忍蓄力”的政治解讀(《易》成長);
“坤卦初六·履霜堅冰至”,是應對“寒冬生存”的民生壓力——見霜就組織婦女趕制冬衣,對應《詩經·豳風·七月》“九月授衣”的傳統,既保住了百姓(人-環境適配),又讓《易》有了“見微知著”的民生價值(《易》成長);
甚至六十四卦的排序,從“乾(天)、坤(地)”到“家人(倫常)、既濟(成事)”,再到“未濟(未完)”,都是周人在說:《易》要跟著“人從天地中誕生、在社會中成長、永遠應對新環境”的節奏走——“未濟”不是結束,是給“人-環境”留的“后續互動接口”,也是給《易》留的“繼續長”的空間。
周原遺址出土的“八七八七六六”數字卦(咸卦,兌下艮上),最能見證這共生:“咸卦”象征“天地感應、人我相通”,周人用它占問“邦交”,若應驗了“與鄰國和解”,就會把這段經歷刻在甲骨上——人借《易》處理了“邦交緊張”的環境壓力,環境的“和解結果”又給《易》的“咸卦”添了“外交智慧”的養分,主干便更粗實。
此時的《易》,已不是嫩芽,是扎了根的樹——根扎在“人對環境的治理需求”里,干挺在“環境對人的秩序逼問”中,每一圈年輪,都是“人-環境-《易》”纏動的印記。
三、抽枝·戰國至漢初:文化失序逼出哲思,人帶《易》長出“精神枝椏”
戰國到漢初,“人-環境”的互動陷入“精神亂局”:諸侯爭霸、禮崩樂壞,環境給人的逼問從“怎么活”變成“為什么活”——人沒了精神坐標,就像在迷霧里走,得找個“能安身立命”的依托。這時候,《易》沒有“自己抽枝”,是人抱著它,在“文化失序”的環境里,一起長出了“哲學枝椏”——《易傳》(十翼)。
《易傳》的形成非一人一時之功,其每一片“枝葉”,都纏著“人-環境-《易》”的掙扎與適配:
向上長的“宇宙觀枝”:人面對“世界怎么來”的困惑,從《易》的陰陽卦象里提煉出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(《系辭上》)——把晝夜交替、四季更迭都歸為“陰陽消長”,不是《易》“自己懂了宇宙”,是人借《易》給“混亂的環境”找了個“規律說法”;而這說法一旦被接受,人就不再怕“天地無常”(人-環境適配),《易》也從“占卜手冊”變成了“宇宙說明書”(《易》成長)。
向內扎的“人生觀枝”:傳統記載中,孔子對《易》多有研讀,其“知其不可而為之”的堅韌,與《易》“天行健”的精神相呼應;后世學者進一步從“乾健坤順”里讀出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強不息;地勢坤,君子以厚德載物”(《象傳》)——人用它安了心(人-環境適配),《易》也有了“精神支柱”的分量(《易》成長)。
向外展的“變化觀枝”:人面對“怎么應對亂世”的焦慮,從《易》的卦變里總結出“生生之謂易”“窮則變,變則通”(《系辭》)——商湯代夏、周武滅商被說成“變則久”的例子,不是《易》“教人防變”,是人借《易》給“變革”找了個“合法性理由”;有了這理由,人敢變法、敢突圍(人-環境適配),《易》也多了“與時俱進”的活性(《易》成長)。
這不是《易》的“哲學飛躍”,是“人-環境-《易》”一起“跳出迷霧”:環境逼得人要找精神根,人拉著《易》往上想,想通了,人站穩了,《易》也長出了“能遮精神風雨”的枝椏。
四、發葉·漢唐至近現代:環境換題,人帶《易》開“時代新花”
自漢唐起,“人-環境”的互動場景換了一茬又一茬:從大一統帝國的治理,到宋明士人的內心求索,再到近現代的文明沖擊——每一次環境“換題”,人都拉著《易》“答題”,在這一互動過程中,《易》就開出了“時代新花”,花又幫人把“題答得更順”。
1. 漢唐:治世難題催“象數新葉”
漢唐的環境,是“大帝國怎么管”的考題:歷法要準、災害要防、民心要穩,人缺個“連天、連地、連人的實用工具”。正是“大一統帝國需精準對接天道人事”的環境壓力,推動人對《易》進行象數化改造,往上嫁接“象數新葉”:孟喜把卦象綁上二十四節氣,“復卦”配冬至“一陽生”,“大壯卦”配春分“陽氣盛”——農民看卦知農時,官吏按卦定歷法,人跟“農耕環境”的互動順了(適配);而“歷法要準”的環境壓力,又讓這“象數葉”長得更細:京房加進天干地支、五行生克,連“坎卦屬水”能預判洪澇都想到了,《易》也從“精神書”變成了“治世手冊”(成長)。 甚至醫學、音律都纏著這新葉:中醫借“卦象配五臟”(乾屬金對應肺)發展“五運六氣”,人能更好應對“瘟疫頻發”的環境(適配);樂工用“八卦配五音”定調式,人有了“順天道”的禮樂(適配)——《易》的葉子越多,人跟環境的互動越穩;人跟環境的互動越穩,給《易》的養分越足。
2. 宋明:心性困境開“義理新花”
宋明的環境,是“內心怎么安”的考題:佛學東漸,士人覺得“儒家心學不夠深”,像丟了精神家,得找個“能對標佛學、又扎本土”的法子。于是,人捧著《易》的枝椏,往里扎“義理新花”:程頤說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就是“天理流行”,讀《易》要“窮理盡性”——不是《易》“要講天理”,是人借《易》給“內心找規矩”;朱熹把“格物致知”跟讀《易》綁一起,說“格透易理,就懂天理”,人跟“心性迷茫”的環境互動穩了(適配),《易》也長出“心性修養”的新花(成長)。王陽明更直接,說“心即理”,讀《易》不用向外找,“復卦”是“回歸本心”,“艮卦”是“心止于至善”——普通人在困境里能借“艮卦”穩心態,在迷茫時能憑“復卦”找初心(適配);而“內心要安”的環境壓力,又讓這“義理花”開得更艷:連百姓都能懂“修心就是修易”,《易》也從“士人專利”變成了“全民精神小棉襖”(成長)。
3. 近現代:文明沖擊結“創新之果”
近現代的環境,是“怎么不亡國、怎么融現代”的考題:西方船堅炮利,人慌了,得從傳統里找“變革的底氣”。于是,人扛著《易》的樹干,往外結“創新之果”:康有為說“《易》就是變易”,用“窮則變”論證變法必須;梁啟超把“自強不息”說成“民族精神核心”,用它喊“救亡圖存”——人借《易》給“向西方學”找了個“不丟根”的理由(適配),《易》也從“傳統書”變成了“變法武器”(成長)。
到了當代,人又帶著《易》答“現代題”:企業用“陰陽平衡”搞“剛性制度+柔性文化”(華為《基本法》配“奮斗者為本”),應對“管理難”的環境(適配);生態用“天人合一”搞“綠水青山”,應對“污染重”的環境(適配);甚至錢學森研究《易》的“整體觀”,給系統科學找靈感(適配)——每答對一道題,《易》就結一顆“現代果”;每結一顆果,人跟時代環境的互動就更順一分。
五、共生閉環:《易》-人-環境,誰也離不了誰
回頭看這千年,《易》的成長從不是“一條線往上長”,是“《易》-人-環境”繞成的“閉環”:
環境是“出題人”,題要“人”接,接不住,題就白出;
人是“解題人”,得拉著“《易》”一起解,沒《易》,解題缺個“本土工具”;
《易》是“解題的中介”,得靠“人-環境的互動”喂養,沒人解、沒環境逼,它就是堆死文字。
西周因“治世需求”整理古經,古經幫周人定了秩序,秩序穩了,人又有了“探精神”的需求,推著《易》的思想向《易傳》演進;《易傳》幫人安了心,人又帶著它應對漢唐治世、宋明心性、近現代沖擊——就像“齒輪扣齒輪”:環境的齒輪轉一下,人的齒輪跟著轉,人的齒輪轉一下,《易》的齒輪跟著轉,《易》的齒輪轉一下,又幫環境的齒輪轉得更順。
連中國人的生活里都纏著這閉環:春節“辭舊迎新”,是借《易》的“變易”應對“歲末年初”的環境節點;中秋“團圓和諧”,是借《易》的“中和”化解“家人分散”的人際壓力;甚至遇事說“順其自然”,都是借《易》的“陰陽”跟環境“和解”——《易》的基因,早跟“人-環境”的互動綁在了一起,拆都拆不開。
結語:我們都是“共生的參與者”
《易》之成長史詩,沒到“終局”,這是因為“《易》-人-環境”的纏動還在繼續——人工智能來了,環境又出“怎么跟AI相處”的新題;全球化深了,環境又出“怎么文明互鑒”的新題;我們這代人,不是“給樹澆水”的旁觀者,是扎進這纏動里的參與者:帶著“AI倫理”的題,拉著《易》找“陰陽平衡”的解法;帶著“文明沖突”的題,拉著《易》找“和而不同”的答案;解法找著了,《易》就長出“科技枝、世界花”,我們跟環境的互動也更穩一截。
這就是《易》成長史詩的終極秘密:它不是“活了千年的經典”,是“跟人、跟環境一起活了千年的共生體”——人在,環境在,《易》的成長就不會停;《易》的成長不停,人跟環境的共生,就永遠有“本土的智慧底氣”。畢竟,《易》的最后一卦是“未濟”——不是“沒寫完”,是在說:“《易》-人-環境,還要一起往下長。”
注:從文化基因視野看中華經典,每一部經典都是有生命力的,因而也有一部生命史詩。每一部有生命力的經典,都帶著時代的氣息,與時代同呼吸。2025年9月30日于磨香齋。